
我從沒想過,分手後的第一天,會比分手那一刻還要難熬。
那天深夜,我站在昏黃路燈下,盯著手機螢幕裏那條簡訊,心臟仿佛被鑿開了一個洞。
“我已經放下了,”他寫道,卻在末尾加了一個微笑的表情,好像想減輕那句話的傷害。
可我看著那個笑臉,只覺得它像一把刀,沿著我胸口的裂縫更加用力地往裏割。
我和顧林相愛五年,吵架無數次,但從沒料到有一天會真正走到分手的地步。
我們說過要一起去看極光,看海面上的朝陽,一起去嘗試最瘋狂的冒險,卻輸給了彼此的性格和忙亂的現實。
那一晚,我縮在出租屋的角落,抽泣得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,腦袋裏全是我們的過去。
我試圖刪除他所有的聯繫方式,然而手指顫抖著,心口隱隱作痛,最終只關了手機,不敢徹底刪掉他。
我像無頭蒼蠅一樣想要打電話給誰,卻發現跟我最熟的那個人,剛剛成為我最陌生的人。
這種撕裂的感覺幾乎讓我懷疑愛情的意義,如果一切終將變成傷害,那為什麼要開始呢。
就在我以為自己要這樣麻木地過下去時,一個陌生的App在手機螢幕上跳了出來。
它的圖示很詭異,像是一顆破裂的心臟,卻透著幽綠色的微光,讓人無法忽視。
我壓抑著疑惑,沒有想太多,或許是我深夜裏亂點了什麼廣告,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把它點開了。
App的介面極其簡單,黑底白字,只有一句提示:“你想與誰交換記憶?”
我愣住了,第一反應是這種“記憶交換”的概念只存在科幻電影裏,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手機上。
可隨即,我腦海裏浮現了顧林的名字,那是我最割捨不下的名字。
我手心冒著冷汗,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,卻又感覺到一絲難以言說的衝動。
如果我能體驗顧林的記憶,是不是就能明白他為什麼要和我走到這一步。
我不記得是怎樣的力氣讓我點擊了螢幕上浮現的“開始交換”按鈕,只記得那一刻,世界仿佛靜止了。
螢幕上跳出“請確認交換對象”的窗口,我輸入了“顧林”,心口又是一陣針刺般的抽痛。
那個App沒有給我任何反悔的餘地,直接顯示“倒計時七天,祝你好運”。
我在恍惚間還沒搞清這一切是不是幻覺,但身體已經開始感到一陣無法名狀的寒意。
翌日清晨,我睜開眼睛時,看見了一個完全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房間。
床頭櫃上放著顧林的身份證、一個黑色的錢包,還有他每天都帶著的手錶。
我猛地爬起來,沖向衛生間的鏡子,卻看到鏡子裏那張臉——正是顧林的臉。
我嚇得差點失聲尖叫,但沒發出任何聲音,嗓子像被堵住一樣。
我仔細盯著鏡中的自己,確實是顧林的樣子,連那枚淺淡的眼角痣都一模一樣。
我試著說話,聲音低沉,的確是顧林的聲音,他所有的語氣都在這副聲帶裏。
我抬起手,用那只手觸摸自己的臉,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:我成了顧林。
我拿起他的手機,輸入他的解鎖密碼,居然一次就輸入成功,仿佛我本就知道他的密碼。
腦海裏,很多記憶瞬間湧來:他過去幾天的行程,他和朋友的聊天,他深夜裏給我發那條分手簡訊前的長久糾結。
我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他所有的生活軌跡,一時間,我感受到他對我的那份深埋的矛盾與不舍。
我身體不住顫抖,卻也壓抑不住那種複雜的情感:他是那樣深愛著我,卻因為不知道如何溝通,只能用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一切。
我記得他和我在餐桌邊的爭吵,我說他自私,他說我不夠理解他的工作壓力。
可在他的記憶裏,他擔心的遠比我想像中要多,他怕失敗,怕沒辦法給我一個安穩的未來,也怕自己沉溺在愛情中失去自我。
這一切仿佛在我腦中翻江倒海,讓我對過去的認知一瞬間全面塌陷。
我顫抖著打開了顧林的社交軟體,看見他刪除我頭像時的猶豫,甚至保存了我們所有的合照到一個加密檔夾裏。
還有一段他在深夜獨自錄下的視頻,裏面他抽著煙,無聲地掉淚,說自己沒出息,離不開我,也無法給我更好的生活。
我的鼻尖酸得發麻,仿佛親眼見到了他把分手當成唯一能夠保護我的方式,這與我想像的“冷血”天差地別。
那一天,我在顧林的記憶與生活中度過,才發現他從來不是無情,而是太在乎才走到極端。
當夜幕降臨,我的意識再次被那道綠色的光芒吞沒,回到自己的身體。
我驚醒過來,發現自己的房間亂糟糟地,我的手機螢幕還維持在那個神秘App的介面。
上面寫著“第一天記憶交換完成,還剩六天”,我看著那行字,心裏五味雜陳。
我突然意識到,如果我能體驗顧林的記憶,那麼顧林也應該能體驗我的記憶。
這意味著,他此刻大概也在感受我的酸楚、我的痛苦、我的期待,乃至我那一步步把感情推向深淵的衝動。
我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,眼眶通紅,血絲佈滿,我無法想像顧林此時的感受。
或許,在他的眼中,我也有許多他並不瞭解的脆弱與執念。
就這樣,七天的記憶交換拉開序幕,命運給了我們重新認識彼此的機會。
第二天一早,我重新醒來,卻又進入了顧林的身體。
這一次,我感受到他內心焦躁的源頭——公司正處在一個關鍵專案的試點,他被頂頭上司逼得喘不過氣。
我看著他工作群裏無休止的消息,看著他同事背後的勾心鬥角,看著他每天對著鏡子苦笑,告訴自己要堅持。
我記得分手之前,他對我說過:“我真的很忙,你別再鬧了。
當時我只覺得他不重視我,可現在我卻切身體會到,那種精神上的高壓幾乎要把他逼瘋。
我翻看他的備忘錄,看見他規劃著給我買生日禮物的各種清單,卻因為資金卡得很緊,一直沒能下單。
我心裏一陣刺痛,也為自己當時埋怨他冷淡的不理解而感到羞愧。
中午,我“作為顧林”走進公司食堂,同事還和我打招呼,問我為什麼看起來心情不錯,好像松了口氣。
我胡亂敷衍幾句,卻從他們的隻言片語裏,拼湊出顧林在我面前不敢說的壓力:公司的裁員風聲、獎金被砍半、管理層對他的業績不滿。
再想到顧林那晚在計程車裏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:“對不起,我真的撐不下去”,我才明白他對不起的不只是我,還有他自己。
他一直想扮演那個能給我依靠的人,卻發現自己完全做不到,於是只能用分手當作掙脫枷鎖的方式。
這一天,我體會到他身處辦公室時那種喘不過氣的無助和掙扎,也明白他為什麼越來越沉默。
晚上,我下班回到他的住所,往床上一倒,就感覺精神幾乎耗盡。
可我還是拿起了他的筆記本,想看看他過去幾個月的文字記錄,想更多地瞭解他。
筆記本的扉頁,寫著我的名字,上面歪歪扭扭地勾勒著我們曾一起暢想的未來:那座面朝大海的房子,還有一只名字叫“可樂”的貓。
我捂住嘴,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,卻止不住那股鋪天蓋地的難受和悔恨。
直到深夜,我才恍恍惚惚地合上筆記本,然後又一次迎來了那幽綠色光芒的閃爍。
第三天,我回到自己身體裏,睜開眼時,就看見了那面熟悉的牆——我自己的臥室。
我猛地意識到,顧林大概也結束了他“在我身體裏”的第二天。
我蹲在床邊,腦子一片混沌,覺得自己仿佛同時活在兩個人的軀殼裏。
我拿起手機,卻看見App的提示已經切換成“第二天記憶交換完成,還剩五天”。
我的心情異常複雜,既想快點再進入顧林的視角,又害怕那種仿佛靈魂撕裂的折磨。
我決定先給自己放一天假,不去上班,安靜地想想接下來要怎麼面對顧林,或者說要不要重新面對他。
我還在猶豫要不要主動聯繫顧林,畢竟我也知道,在過去兩天裏,他看到了我對這段感情的所有執念與痛處。
我洗了個冷水澡,讓自己稍微清醒,然後給自己沖了一杯濃咖啡,在電腦前發呆。
回憶在心裏翻滾:第一次牽手的羞澀、第一次擁吻的甜蜜、以及後來日復一日的爭執和冷漠。
我不知道顧林現在做何感想,也不知道那款神秘的App究竟有什麼意圖。
這一整天,我幾乎把自己鎖在屋內,除了外賣小哥,我不想見任何人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,期待卻又惶恐地等待那道綠色光芒降臨,想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。
第四天早晨,我照舊在顧林的身體裏醒來,這次卻發現床頭放著一盒安眠藥,還有一封信。
我心裏一緊,連忙打開那封信,發現裏面寫著:“如果一切都太難,不如就結束。
那筆跡是顧林的,我能想像到他寫這句話時的悲痛和絕望,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失望。
我心裏一陣驚恐,顧林到底在經歷什麼,我怎麼從未聽他提起過。
我掀開床頭櫃,發現他為數不多的安眠藥瓶子裏只剩下最後幾粒,而垃圾桶裏塞滿了喝過的啤酒罐。
那種自暴自棄的氛圍令我呼吸困難,仿佛我每吸一口氣,都帶著酒精與落魄的味道。
我連忙翻看他最近的電話記錄和短信,想找到他身邊的朋友或者親人,但發現他似乎長時間沒有和家人聯繫。
他最親近的朋友這段時間也在外地,無法隨時照顧他,我頓時慌亂起來。
我知道,現在的“我”是顧林,如果他真的選擇自我放逐,我能阻止嗎?或者我能用他的身體做點什麼嗎?
我想到了公司,想到了那些對他並不友善的同事和領導,但至少他們能看到我,如果我今天繼續去上班,會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狀態不對?
我匆忙換上顧林的衣服,跑出家門,一路乘坐地鐵到達他的公司。
地鐵裏,我望著車窗倒映出來的顧林的臉,心裏有說不出的悵然:我想救他,也想救自己。
到了公司,我發現大家都在忙,顧林的桌面上堆滿了檔,我接過來一看,全是專案進度表和客戶要求的修訂意見。
我強打精神,一邊翻看一邊努力讓自己冷靜,我知道顧林對這個專案傾注了大量精力,這是他短時間內最大的壓力來源。
如果我能幫他把這部分解決了,或許能緩解他對生活的絕望和自我否定。
我開始用他的方式回復郵件,他的思路其實很清晰,我只要沿著他的思路做,就能大致完成當下最急迫的任務。
同事們走來走去,有些人對我投來疑惑的目光,他們或許覺得我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同。
但沒有人真正停下來問一句:“你還好嗎?”
這讓我意識到,顧林在這裏大概一直是個沉默的存在,努力工作卻鮮有人真正關心他的內心。
我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,才把手頭上的文檔理順,並寫下詳細報告發給了部門領導。
疲憊感再次襲來,我坐在顧林的椅子上,看著夜色籠罩的大廈,想起我們一起設想過的未來。
那一刻,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:如果我們沒有分手,如果我能理解他的辛苦,他能體諒我的委屈,是不是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?
我苦笑著,合上電腦,收拾好桌面,打算回到他的公寓。
走出公司大門時,看到一個女性同事正等著我,我認出她好像是顧林的同組同事,叫蕭琪。
她輕聲對我說:“你最近狀態不太好,要不要去喝杯咖啡?”
我愣了一下,心想這是顧林生活裏難得的一點溫暖,或許我應該瞭解一下。
我們一起走到樓下的咖啡店,她點了兩杯咖啡,神色裏帶著一絲憂心。
她說:“顧林,其實你可以和領導多溝通,別把壓力憋在心裏,大家都知道你挺能幹的。
我應付著點頭,卻無法完全裝成顧林的語氣,只能小心地說:“謝謝你關心。
她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,別客氣找我。
我看到她的眼神裏有一種關切,也許是對顧林暗暗的好感,也許只是純粹的同事情誼。
我突然有點心酸,這段時間,我和顧林都把自己困在孤島,卻忽略了身邊還有這樣一些溫暖的存在。
回到公寓後,我感到極度疲累,但心裏卻多了一點希望:也許不是所有人都對我們冷眼旁觀,關鍵在於我們敢不敢伸手求助。
這一夜,我翻來覆去睡不著,想起我還是“借用”了顧林的身體,而顧林此時也在體驗我的記憶。
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我在失眠時的絕望,也不知道他看見我一個人躲在被窩裏痛哭時會是什麼心情。
第五天清晨來臨時,我再次回到自己的身體,第一反應就是沖到衛生間看鏡子裏的自己。
我看到眼眶下的青黑和浮腫,猜想顧林在我身體裏也沒讓自己休息好。
打開手機,那款App提示我:“第四天記憶交換完成,還剩三天。
我的心裏一陣慌亂:還剩三天,這七天過後,我和顧林就要做出抉擇了嗎?
我想,如果我們都能看見對方的內心,也許會有新的轉機,也許會發現彼此早已走到無法挽回的盡頭。
我坐在地上,翻看以前和顧林的聊天記錄,才發現我們從前是那樣甜蜜,從傻傻的“早安問候”到深夜的“晚安吻”,一點一滴都令人心動。
可就在分手前的最後一個月,我們的對話減少了,內容也多變成了“忙嗎?”“好。”“哦。”之類的敷衍。
那時候的我們大概都在等待對方主動,卻又在冷戰中一次次傷害對方。
我握著手機沉默良久,終於鼓起勇氣,在那款App上輸入了一個請求:想要查看雙方被隱藏的記憶片段。
沒想到App居然彈出一行字:“第五天可選功能:雙方加速記憶融合,是否繼續?”
我猶豫了片刻,還是按下“是”,無論結果如何,我都想快點知道真相。
於是,那天夜裏,當我再次體驗顧林的記憶時,許多深藏的畫面驟然在我腦海中湧現,像一場無法遏制的海嘯。
我看到他初中時被校園霸淩的陰影,看到他如何在陰暗的走廊裏瑟縮成一團,忍受拳打腳踢卻無處求救。
我看到他大學時期因為父母的爭吵而懷疑婚姻,甚至一度認為愛情是虛無的枷鎖。
我看到他第一次見到我時,那種既想靠近又害怕失敗的猶豫,他在洗手間裏對著鏡子練習“你好”很多遍。
我看到了他所有的軟弱與努力,所有的恐懼與希望,那些過往如同尖刀,一點點刻在他內心。
我驚訝地發現,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終究會像父母那樣走向爭吵和破裂,於是他想逃,卻又捨不得真心付出的愛情。
當我被這些記憶淹沒時,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在抽痛:我曾經對他一味指責,卻從未真正知道他承受了什麼。
時間像被折疊了一樣,我在一個又一個顧林的記憶片段裏穿梭,直到天亮時才回到現實。
第六天,我在自己房間裏醒來,仿佛在噩夢裏奔跑了許久,心臟劇烈跳動著。
我幾乎是立刻打開那款App,想要看顧林是否留下任何訊息,他也能加速融合我的記憶嗎?
App上彈出一條新資訊:“對方已使用加速融合功能,情感互通進度達80%。
我心裏一震,顧林已經和我一樣,看到了我過去所有的快樂和痛苦,包括我最不堪的自我懷疑。
那一刻,我突然覺得,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可言,我們幾乎成了兩個心靈相通的人,卻又相隔兩具不同的身體。
我抓起手機,按下顧林的號碼,卻遲遲沒有勇氣撥出,因為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接。
我腦子裏閃現過無數畫面:萬一他覺得我們已經走到盡頭,萬一他覺得我的心思太過糾結,萬一他承受不住這些記憶而更加退縮。
可我最終還是撥通了電話,當聽到那邊傳來低沉的“喂”時,我只覺得心跳驟停。
“是我,”我說,“你……你還好嗎?”
……